我是一位台大醫學系畢業的醫師。今年35歲,當年因為深度近視大四 22歲時就超過1100度獲判免役﹝所以不是大家每天都說醫學生都是作弊逃兵役﹞, 今 年六月我將工作滿十年。
13歲時,我的理化考98分,班上沒有人比我高分,但是我被理化老師狠狠 的用藤條抽了兩下,下課後猛塗萬金油,因為下節課要發英文考卷,我知道我 一定會再被揍,因為我不可能一百分,雖然我已經永遠是班上第一高分,但是 老師說要上醫學系沒有一百分就是不夠。
國中三年每天我們都要考兩科,早上7點提早一小時到校考一科,傍晚5點延後一小時考一科。我們班的藤條兩天換 一根新的,因為一定打斷了,我永遠是第一名,但是三年來我被打豈止萬下。
大三時, 21歲,上的最硬的課是大體解剖,我自認我的記憶力一流,但是 面臨數千上萬的希臘單字﹝人體的結構英文都是古文轉過來的,單字比一般英 文難而且很少一個字少於十個字母﹞,還要從冰冷的大體老師﹝捐贈的屍體﹞ 辨位,
我從開學第一天起就每天只睡5小時。
結果期中第一次跑台我只考了55分,我們的考試方式是每個三十秒作答一題,在一具具大體老師間轉台,認出用一條繩子綁的神經、血管或是肌肉,只要拼錯一個字母這題就是零分。此後這個學期我每天就只睡四個小時了,
而此時此刻我的室友,他讀台大資訊系三年級,正牽著輔大的中國小姐候選人的小手在東南亞電影院看電影。
大四時, 22歲,我們的課只有更重沒有更輕,必修的課加上實驗,一周還 是有將近40個小時的課。
同一時間,我的社會系女朋友告訴我她們的課這學期 一星期不到10小時。她說反正我這個男朋友有跟沒有是一樣的,她就用空閒的 時間去補習托福跟到電腦公司打工。
大七實習的時候,我25歲,每天工作15到16個小時,每天我要抽30-40個病人的血,導尿插鼻胃管,此時此刻我還要抽空準備國家醫師考試,考的是我大三到大七所有教的東西。這一年醫院有給我們薪水,每個月將近八千塊。
每到月底我硬著頭皮打電話跟家裡要錢,我媽告訴我隔壁的小學同學,高中畢業就在工作,現在每個月給媽媽一萬塊。
已經一年每天都睡不到五小時的我只能硬撐著熊貓眼,心中想說『媽,很抱歉,你再辛苦一下,以後我會給你更多』
。那個十二月下著冷冷的冬雨,我媽掛了電話又冒雨騎著機車去載瓦斯,我掛上電話看了一眼窗外,沒有太多感傷我已經要上外科急診的12小時大夜班。
深夜一個新公園的醉漢被砍了三十幾刀送進來,學長檢查後說沒問題都只是皮肉傷,你就慢慢縫當作練習,我認真縫了好幾百針,縫完了天剛好也亮了。
實習結束了,剛好跨入26,國考也考完了。考完這天我打電話約三個月不 見交往七年的社會系女友出來慶祝。
她在電話的另一端冷冷的說:「不用吧,我已經跟別人睡在一起六個月了。你都沒有感覺到嗎?」我掛了電話,「幹,我抽血都抽到手抽筋了還有感覺!」很奇怪這天還是下雨,還好有下雨過路的病人也分不出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。
住院醫師第一年,我在台大醫院,每個月薪水五萬,我終於可以每個月給家裡一萬,媽媽好像很欣慰,
但是我沒有臉告訴她我的薪水,因為我的工作時數沒有比實習醫師少,每三天就有一天要在醫院值整個晚上的班,隔天還要正常上班。我告訴媽說過年不能回台南老家,因為過年要值班,值除夕跟初三,初一初二要補眠。
我猜她應該會覺得我很小氣,這樣的辛苦工作又是醫師,少 說一個月也應該賺個十萬二十萬,居然只給一萬。 她如果像我這樣的工作時數載瓦斯,一個月也不只賺五萬。這天又是個雨天,媽掛了電話繼續穿上雨衣載瓦斯。 除夕夜, 27歲,在台大地下室B1,我啃著漢堡王的漢堡,想著樓上的 15床病人,今晚可能會渡不過去,想著想著,漢堡吃完了,趕快上樓吧。整個B1空蕩蕩的。
當上了醫師,沒有一餐我不是五分鐘吃完。內科同學室友總是覺得很 奇怪,他的胃潰瘍藥為什麼總是會提早用完?29歲,第四年住院醫師,也就是總醫師,再熬完這一年,就可以升上主治醫師了。 傳說中的主治醫師,薪水就會三級跳了。
總醫師開始看門診,很巧的我的高中同學帶個未婚妻來看門診,他告訴我他交大畢業後22歲就到竹科上班,現在已經是工程師主管,他去年配的股票賣1000萬,很高興要結婚了。我記得當初在班上他大概是中前段,睡的好像永遠比我多。
我今年也要結婚了,但是我正在傷腦筋婚禮的預算,我在醫院旁租了一間20坪的舊公寓,一個月要2萬3。總醫師的薪水一個月還是五萬。岳父大人來幫我整修租的房子,免費,
因為她心疼女兒好好的房子不能住了,要嫁人住鬼屋,最重要的是嫁的人是醫師居然還是租鬼屋,傳出去沒面子。 岳母大人朋友是開珠寶行的,她一直覺得我很不愛我老婆,要我岳母要三思,否則怎麼會醫師的訂婚鑽戒選0.26克拉!
30歲了,我終於如願升上主治醫師,因為我這四年來表現都很稱職,而我專科醫師是第一名。認真工作的一個月,我很興奮的打開薪水條,89000。
我問同辦公室的主治醫師怎麼會是這樣,他幹主治醫師快 20年了。他說就是這樣啦,未來也是只能這樣啦,反正現在的健保制度下,以後就是這樣啦,沒有在變少就不錯了。我問他那他房子怎麼買的,他說是爸爸寫參考書賺了老本。
我沮喪的下樓買咖啡,遇到大學同學,問他升上主治醫師的感想。他說沒有,她現在重新到皮膚科當住院醫師。我說你頭殼壞了喔,何苦再熬四年辛辛苦苦,領五萬塊,連載瓦斯都比較多。她說,她的抗壓性不足,這四年來她週遭的所有人都被病人告上法庭,無一倖免,每天都只能睡五六個小時還被惡夢驚醒,因為她每天都夢到自己被判刑或是要賠1000萬。她一輩子可能都賺不到1000萬。所以還是到皮膚科再熬四年。
我告訴她今年別的醫院皮膚科也有人告,她當場沒有昏過去。
故事寫到這裡,再也寫不下去。
如果有人知道最後是這樣,當初還會決定走這條路,套句某家銀行現金卡的廣告詞「你一定是瘋了」!
我想我們剛好是最後的一批瘋老鼠!有一天讀醫學系應該是會比照役男抽籤,抽中了肯定是比現在抽到金門馬祖哭上一百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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